关于启蒙

作者:百家姓,文章谨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对于当今中国知识分子来说,关于“启蒙”的话题,一直是一个似是而非、争论不休的伪命题。“启蒙”已经流变为小圈子的沙龙文化,越来越远离广大民众。

什么是“启蒙”?启蒙的本义是开启民智,将民众从蒙蔽中唤醒。它包括两方面内容:一是戳穿谎言,将真相告诉民众;二是传播普世价值,提高民众的认知和判断能力。根据启蒙的这种特点,要达到启蒙的效果,就必须向民众进行广泛的宣传,而要实施有效的宣传,就必须通过各种大会小会、走街串巷、上电视电台报纸网络、出版图书刊物、在大庭广众面前拉横幅打广告、办深夜讲习班、在各社区做无数的个人探访……等等,这些都是启蒙的必要条件和手段,如果连这些基本条件和手段都不具备,就不可能开展任何有效的启蒙。

在中共实施“网格式维稳”的严酷打压的环境里,做得最好的“启蒙”,能够影响到50个人就相当不错了,你能影响500个人或5000个人吗?你即使能影响5000个人,相对于十四亿人也只是一粒沙子,更何况当你的启蒙影响力辐射到500人时,当局就会千方百计地打压你,或者编造各种罪名把你关进大牢。看看许知永的“新公民运动”,王怡牧师的“秋雨圣会”,以及秦永敏、许章润等无数异见人士的遭遇,就会明白在中共的暴政下从事“启蒙”运动,只是一种幻想。因为在当下这个环境中,不给你言论自由,不给你演讲平台,不给你宣传工具,更不允许你随便走街串户,你怎么开展启蒙工作?当年民国时期的政治家们都享有很高的自由,他们可以到处活动,去各地串连,一会在广州办讲习所,一会又跑去安源鼓动工人造反。在今天的中国,你去串一下试试,仅仅是从这个城市坐高铁去另一个城市,一个人脸识别系统就把你搞定了!

最关键的是,启蒙所必须的上述基本手段,早已被中共全部掌控,并用于大规模的洗脑愚民。当你费尽千辛万苦唤醒了一个人时,中共的洗脑已经轻松完成了对100个人的洗脑。知识分子的启蒙,是以个体为主的分散作业,是以“个体作坊”的方式,来对抗当局的“流水线”。面对这种简直不成比例的不对称竞赛,却有不少知识分子还在自豪地宣称他在启蒙,这难道不是一个笑话吗?对这种败局已定的事实视而不见的幼稚心理,让那些迷恋启蒙的知识分子,不求效果,不看输赢,只顾一门心思的埋头启蒙。从某种意义上说,那些以启蒙大众为己任的知识分子,本身就需要被启蒙!由此可见,在不具备启蒙条件的环境里,所谓“启蒙”,只是一厢情愿的表演。

众所周知,自1978年以来,中国的许多知识分子做了大量的启蒙工作,有些学者一直在坚持,从未间断过,至今仍在不懈地为开启民智而辛勤努力着。然而,这些启蒙工作究竟起到了多大的效果因而具有多大的意义?这是一个不容回避的现实问题。

比如,每年的“辛亥革命”和“五四”纪念日,我们都能见到书生们为那段历史的细节,傍征博引,反复梳理。从的角度看,他们说的都不无道理,但对于当下的现实来说,有道理并不等同于有意义。这些清流之议有什么实际效用?这些讨论都是秀才们之间的学术交流,能传递给普罗大众吗?广大基层民众听得懂吗?不改变制度,一切高论都只流于秀才们的清谈,这种清淡的最高境界,也就是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了。然而,在中共的暴政统治下,秀才们的这种清谈和论理都变得日趋艰难了。且不说在微信、微博上的数亿网民,每天对自己的言论都处于谨小慎微的“自我审查”之中,就是秀才们开一个纯学术的研讨会,都要向当局报批备案。中国当下真正急迫的,不是没有人明理和辩理,而是根本不给你说理讲理的机会和地方,再聪明雄辩的秀才,都顶不住一帮流氓的拳打脚踢!辛亥革命和五四运动己过去一百多年了,各种讨论、争论和启蒙也持续了一百多年,意义何在呢?我们今天喋喋不休争论的很多问题,在很多年前就在争论了,开了无数次的研讨会(以后还要继续开下去),但对现实没有任何触动,那些恶的制度和恶法照样存在,并在不断的强化之中,丝毫不为我们的清谈而改变。

更为悲催的是,有不少被启蒙唤醒的民众,刚开始觉悟时就已经进入老年了,知识分子启蒙的速度,还赶不上被启蒙者老去的速度,更赶不上专制制度大批生产脑残的流水线速度。时间,从来就没有站在启蒙一边。这种极不公平的竞赛,让启蒙者年复一年地做着无用功,就像西西弗斯不停地推动巨石一样,永远陷在没有希望的轮回中。

一百多年来,从未间断过开启民智、唤醒民众的工作,启蒙,似乎成了知识分子永远干不完也永远不会失业的活儿。坦率地说,正是那些虚头巴脑、毫无实操性的空洞概念,既忽悠了百姓,也自欺了自己,年复一年的空喊,虚度了无数的时光。尽管一代一代的人在启蒙的道路上前赴后继,但中国社会的愚民数量却未见减少,还是一望无际的人山人海,刻在骨子里的奴性,仍然扎根在奴民们的下跪中,所有的启蒙在专制暴政面前都不堪一击!谭嗣同为了用自己的鲜血唤醒民众,主动放弃了逃生的希望,结果怎样呢?他的鲜血只是给围观看热闹的奴民们提供了吃人血馒头的机会。假如谭兄能够复活,看到他的鲜血就这么白流,他一定肠子都悔青了。可见,一百多年来的历史表明,有了启蒙,社会并没有变得更好,没有启蒙,社会也没有变得更坏。换言之,制度对人性的决定作用,是任何启蒙都无法撼动的。今天,当全世界的绝大部份国家都早已迈入民主的门槛,全球的独裁国家只剩下区区十几个时,我们却还停留在一百年前的启蒙阶段,真是羞死人了!

由于恶劣环境的逼迫,启蒙日益艰难,有些学者试图借用学术研讨来开展启蒙的路径,暗渡陈仓。但这种混淆,反而让启蒙运动失去了重心。局限在学术层面的研讨只具备学术价值,不具备启蒙意义,如果非要在学术研讨中植入启蒙的功能,启蒙就很容易陷入沙龙化的空谈。任何启蒙都是为了唤醒大众,如果沙龙化的启蒙仅仅是在小众圈里的窃窃私语,不仅唤醒不了大众,甚至连启蒙的信息都无法传递给大众,那么,这样的“启蒙”就是茶房里的清谈,就是依偎在香炉傍的坐而论道。

归根结底,中国知识分子要正视这个严酷的事实:目前中国社会所受到的严密监控,是前所未有的,没有任何先例可循,现实境况根本不给你启蒙的条件和时间,因而民国时期传统的启蒙手段和路径己完全失效,己经失去意义。中国民众目前所面临的主要问题,不是如何启蒙,不是知识分子的启蒙工作做得不够,而是社会群体呈现出来的集体性懦弱,即心中明理的人不少,但装睡的人太多。这种明哲保身、人人都想“搭便车”的社会心理,与启蒙无关,却与制度紧密相联。最缺的,不是启蒙,而是改变制度的勇气,不是理论,而是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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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现实在观念面前纹丝不动,那么观念就无法解决现实问题。强调实践的意义,并不是要求每个知识分子都去做冲锋陷阵的勇士或死士,而是说,中国知识分子要把自己智慧的着力点,放在时代趋势的方向上,即放在思考如何改变中共的独裁制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