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焱:怀念龚祥瑞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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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明师兄贴了篇关于怀念教授的文章,我读后很受感动,浮想联翩,过去尘封的记忆自动冒出来。好久不写文章的我忍不住要写几句,怀念龚教授。

(过了五十岁后 我希望自己的文风多些幽默,以娱读者)。

1991年一月二十四日我走出秦城监狱。一连串好事接着发生:回到北大几小时后收到北大开除学籍的通知书。我微微一笑, 波澜不惊,含笑说:应该的应该的。(其实是牢都做了,还怕开除?可见坐牢好啊!)。第二天,收到当时的全总干校中国工运学院的开除”校籍”通知书,我更是心中暗喜: 好!第三天, 去北大燕园派出所登记户口未果,还差点砸烂他们办公室的热水瓶(那时火气大,现在好多了)。

大约一个多月后,我到了龚教授家,好事发生了。龚教授以前没有教过我课,我是学法哲的 ,他教宪法和行政法。我到他家后他和师母热情接待我。 我见到师母大吃一惊,近七十岁的师母,长的高挑,身材竟像个30多岁的青年人。我有点纳闷。幽默的龚教授要我猜猜师母是做什么教什么的。我一看那气质风度,就说,教音乐的吧? 他们大笑,告诉我,师母是教体育的。28年过去了,那个镜头我还记得如此清晰。 龚教授说: 我知道你被开除了 没关系。 我现在正在负责一个很大的比较宪法研究项目,我给你一个分量去研究 包你生活无忧。我很高兴答应好好学习研究。龚教授还夸了我几句:你和李鹏在人民大会堂的对话我听了,没有想到你能学以致用,你们张宏生教授没有白教(张宏生教授是我的导师,他在1989年六月十三听到我被通缉被逮捕后不到半小时去世。我曾专门写文章悼念)。我在人民大会堂的那句话:为什么全国人民

要你们承认学生运动是爱国民主运动?是想看看你这个究竟是不是人民自己的政府,……不管你承不承认,历史会承认的。..

这几句话,后来许多人都说讲得好,其实 是我学法哲学和历史哲学浓缩的精华,只是当时脱口而出 有点急智。

龚教授非常幽默 在西方留的学,几十年虽历苦难,但是脊梁没有被伟大领袖压垮。所以他对我说,熊焱,你只管来我家,师母和我都不怕。(回来我也知道一点点龚教授和我们有一点非血缘的亲戚关系)。

1992年六月我因获得黄雀行动帮助到了美国,龚教授知道后非常高兴。很快,他用他那台老式打字机给我打了一封去康奈尔大学政府学院读书的推荐信,并通过传真机发送给我。信是写给院长,他年轻时留学的好朋友的。可怜我当时尚不能分辨什么是penny 和quarter ,竟不知信的分量,也不知康纳尔或者政府学院为何物,就把信看了几遍,收了起来。多年后我还记得其信中一句话(我译成中文:….他的声音通过收音机传遍世界…指我在人民大会堂的讲话)。事隔多年当我无意中翻到龚教授的信时,竟因为那时的传真纸张问题,英文字母几乎不能分辨了)。其实我要说的是受过西方教育的龚教授在北大竟是独具一格 无拘无束。 记得他说:我不怕我就这样。而那位师母则更风度翩翩别具一格了。毛主席的专政没有把他们打垮。我希望今日那些喝过洋墨水的青年才俊回到中国后 不管环境多么恶劣,内心一定要强大。我还想说,一个人(教授)做了好事,总是会被记住的,相反一个人做了 坏事,也有可能被人记住。不妨让我说一说。也发生在北大,也在系。北大法律系有个才子叫王天成,他被无产阶级专政判了五年徒刑。坐牢期间,他的哥哥不远万里跑到北大法律系找到当时曾是王才子的导师,希望导师为学生说的什么抑或做点什么。那个导师竟不开门,不管才子的哥哥如何敲门和央告。诸位读者,这个教授导师可有名头 是北大法律系主任,还是全国什么民主党的主席或副主席(我甚至懒得Google他)。他的名字叫罗豪才哦。我听到这个故事后,心中极其愤满。枉为人师!以我当年的脾气和豪气,若是在场,真说不定拨出枪来把他给毙了(顺便说一句,我现在肯定不会了。另外此听来的故事虽然不假,此时却未征得王才子意见,若有不妥,没关系,删起来也很方便)。

回到本文,虽然后来我和龚教授没有直接联系了(间接联系有),但我经常记起他和师母。这大概就是人心中的某些小秘密。借向明兄的一帖抒发抒发。

还有,从龚教授家出来后不久,大约三月份,我又遇到一件好事:。。在北大同学宿舍偶然碰到一个从西安来的地下教会基督徒弟兄,他送我香港出版的两本书:一本圣经新约, 一本荒漠甘泉。从那时我开始在颐和园玉带桥底下每日偷偷读这两本书,从此心中火热,一扫我几十年:”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的愁怀,代之以心里盼望欢喜快乐的基督教信仰。如此写来,又是另一个话题另一篇文章了。

谢谢读者。
阿门
熊焱